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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12-03

荷叶闲客中短篇小说选集四后事664

后事 十六年前那个深秋的傍晚风已经很硬了。

村口那棵老槐树叶子落得精光乌黑的枝桠像无数只伸向灰蒙蒙天空的手底下密密匝匝围了一群人。

陈卫国刚从地里回来锄头还扛在肩上就看见这阵仗。

寒风裹着零碎的议论声往他耳朵里钻: “老李头走了……咋办的后事?” “儿女都不在跟前听说那女儿早些年就……” “五保户村里得出面吧?” 他心里咯噔一下撂下锄头挤进去。

李家那两间低矮的土坯房门口一块旧门板搁在两条长凳上李伯就躺在那上面。

脸用一块旧白布盖着只露出花白杂乱的头发。

一只枯瘦僵硬的手垂在板子外边还死死攥着半块干硬的馒头指节嶙峋得吓人。

旁边地上放着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里面是半碗浑浊的凉水。

村支书老张正蹲在门口抽闷烟看见陈卫国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烟灰簌簌地掉。

“卫国来了”老张的声音带着沙哑的疲惫“你心善在村里年轻人里是头一份。

李伯这事……你帮着操办操办?” 陈卫国没立刻应声。

他看着那只攥着馒头的手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还是个光屁股娃娃满村跑的时候李伯那时还不算太老总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兜里仿佛有个宝库时常能摸出一两颗用花花绿绿糖纸包着的水果糖悄悄塞进他脏兮兮的小手里。

糖很便宜甜得发腻却是那个贫瘠年代里难得的滋味。

李伯从不说什么只摸摸他的头眼神浑浊而温和。

“嗯。

”陈卫国听见自己喉咙里应了一声。

接下来三天陈卫国成了李伯的“临时儿子”。

他蹬着那辆除了铃不响哪儿都响的自行车去镇上唯一一家寿衣店买寿衣。

店里的老婆婆抖开一套藏蓝色的中山装料子硬挺带着一股樟木和灰尘混合的气味。

“这个好体面。

”老婆婆说。

陈卫国摸了摸衣服粗糙的质地付了钱。

棺材是请邻村的老木匠赶工做的最便宜的松木刨花卷曲着落了一地带着新鲜的木头香气。

联系火葬场的车对方在电话里公事公办地问:“家属叫什么?”陈卫国顿了一下说:“陈卫国。

” 灵棚就搭在陈卫国自家院子里。

白色的孝布挂起来在秋风里猎猎作响。

他母亲一个瘦小的老太太站在灶房门口撩起围裙擦手欲言又止:“卫国不是妈说你……这算怎么回事?李伯是可怜可他那女儿……万一哪天找回来说不清道不明的。

咱别惹这麻烦。

” 村里人的闲话也顺着风飘过来。

“图啥呢?老李头家徒四壁连个像样的木头箱子都没有。

” “年轻人想出风头吧?” “谁知道呢说不定老李头藏了什么好东西……” 陈卫国不吭声只是默默地给长明灯添油检查香烛是否燃尽。

他看着门板上李伯覆盖着白布的轮廓那么瘦小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枯叶。

他想起李伯晚年佝偻着背拖着一个巨大的编织袋在村里的垃圾堆和路边翻捡塑料瓶和废纸壳眼神躲闪见了人就加快脚步。

人死了总不能连最后一点体面都没有。

他咬咬牙对自己也是对那些无形的压力说:“人走了总得让他体体面面地走。

我管到底。

” 出殡那天天色阴沉得像一块脏抹布。

只有陈卫国和支书叫来的几个本家远房亲戚抬棺。

棺木不算重但山路被秋雨泡得泥泞不堪深一脚浅一脚每一下都像要把人吸进地里。

粗糙的麻绳勒进肩膀火辣辣地疼。

唢呐声呜咽咽地吹着不成调子在空旷的山野间显得格外凄凉。

没有哭声只有沉重的喘息和脚踩泥泞的噗嗤声。

终于把李伯安葬在村后那片荒草萋萋的山坡上挨着他早逝的妻子。

新垒的黄土坟包前立着一块简陋的青石墓碑上面是陈卫国求人刻的五个字——“邻人李公之墓”。

没有生卒年月没有立碑人。

看着那几个刻痕深深的字陈卫国心里那根绷了三天三夜的弦才稍稍松快了些。

他点燃一沓黄纸看火苗舔舐着纸钱变成黑色的灰蝶在风中盘旋。

他想李伯路上有点钱花到了那边就别再捡破烂了。

十六年像村边那条小河的水悄无声息地流走了。

陈卫国早已不是当年的年轻后生他进了镇上的建筑队成了千万农民工中的一个。

春天的一个下午阳光晃眼他正在新开发的楼盘工地上搬砖。

汗水和着水泥灰糊了一脸腰像是要断掉。

就在这时裤兜里的手机尖锐地响了起来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归属地显示是福建。

他放下砖块接通电话习惯性地用肩膀和脸颊夹住手机双手准备继续干活。

“喂?是……陈卫国陈大哥吗?”一个带着浓重南方口音的女声怯生生的又透着一种急切。

“我是你哪位?”陈卫国喘着气问。

“我是李晓慧……李、李建国的女儿……”女人的声音开始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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